这大约是给萝卜最高的待遇了。物以稀为贵,萝卜以其易种易得,在多数情况下,人对萝卜是很轻贱的——吾乡陕西关中,去洛阳不远,酒席上一般不上萝卜菜。否则人家会说你用萝卜凑数。本家也认为,用萝卜上席,好像日子过得很窘迫似的。关中农村人家请木匠到家给老人做寿材,大约一周乃至十来天,家中所有晚辈妇女必须亲自下厨,且不允许吃重样(重沓沓)的饭菜,一般不用萝卜做菜。老人去世,关中丧礼隆重,停柩数日,招待亲友,尤其是晚上招待暖丧的亲邻,不能用萝卜,人会说你招待草率轻慢,以至于被讥刺不孝。此所谓礼数,诚敬所在也。前辈将圣贤的仁孝理念教化寓于人的日用伦常,由此可见。
只是这样,对萝卜太不公了!萝卜对人的好处,太多了。萝卜易种易长,产量不小。中国各地,有多少种萝卜、吃萝卜、储存萝卜的经验?如果编写一本书《萝卜》,我想此书不会薄。
前不久应邀到蛇口大蓉和去品尝新菜,最后一道是一大盆炖萝卜,萝卜去皮,长条一分为二,与猪棒骨文火慢炖,棒骨肉酥、萝卜软熟,上桌前摆盘:先将棒骨摆好,萝卜覆盖其上,成一圆堆型,大盆上菜,非常壮观。应店家要求为其命名:“上床萝卜”——中医养生云:“上床萝卜下床姜”。萝卜软熟至此,又融合以猪棒骨的香味,醇厚绵和,应该是晚餐最适宜的菜品之一。
萝卜的功效,妇孺皆知。但正因为常见易得,一般人对其轻贱,不能坚持吃。所以,放着那么好的养生食材,很多人却难获其裨益。食色性也,大欲之所在,人对食材是非常势利的,很容易忘恩负义,这大约正是口腹之欲的特点,以新异为珍贵。
萝卜,古书:芦菔、莱菔——《后汉书·刘盆子传》:“(宫女们)幽闭殿内,掘庭中芦菔根,捕池鱼而食之。”宫廷中种萝卜,这是谁的主意?太神了!这些萝卜和观赏鱼,帮助那些被囚禁的宫女们度过了难关。清人赵翼 《连日无蔬菜至平戛买得萝卜大喜过望而纪以诗》有云:“食指忽然动,篱落见芦菔。”
萝卜价钱便宜,实在是上天的佳赐,使贫寒人家有了足够的蔬菜营养——苦瓜和尚石涛有诗:“冷淡生涯本业儒,家贫休厌食无鱼。菜根切莫多油煮,留点青灯教子书。”儒生贫窘之状,跃然纸上,却风骨尊严俱在,寒素而不坠青云之志。
拾慧志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