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志汇海洋世界

“闯海人”的生命绝唱


撰文/刘玉来(长海县文化馆)



黄海北部的长山群岛,自古就有“棒打獐子瓢舀鱼”的传说,也有粗犷热烈、沉郁顿挫渔民(船民)号子的传唱。前者见证了长山群岛的丰饶与富足,后者演绎了“闯海人”的豪情与悲怆。

长海号子起于何时,尚无准确的资料可证。按照专家的考证,长海号子最早起源应在东汉中叶,东汉义军张伯路率军转战长山群岛列岛,至此,长山群岛开始出现较大的船只,航海技术也有了相应的提高。无疑,海岛生产力的发展,也为长海号子的产生提供了充沛的养分。随着海岛人口的增加,捕捞及海运业的兴盛,“闯海人”群体也应运而生,并几经辗转,终于成为长山群岛的主人。后来,薛仁贵现身辽东,唐军远征高句丽,长山群岛为唐军水军基地,舳舻千里,战事频仍,助战的渔民为数不少,长海号子再次唱响群岛上空,并成走高之势头。清末民初,海禁既除,思想解放,长山群岛与外界交往渐趋频繁,海上贸易逐年增加,曾经一度衰落的长海号子,再度唱响于群岛上空,在“闯海人”艰辛的劳作中,形成了较为固定的吟唱形式,一唱三叹,似金石,铿锵有力,直指“闯海人”的内心世界。

潮起潮落是规律,百年传唱见精神。在这个叫做长山的群岛,在这个叫做“闯海人”的群体,披风盖浪寻常事,四海为家走天涯。以海为生的“闯海人”,他们喜也号子,悲也号子,号子已然成为“闯海人”精神的寄托。一个不争的事实是,在“闯海人”的闯海实践中,撑篙要吼号子,拔锚要吼号子,掌篷要吼号子,拉船要吼号子。简言之,生命因号子而精彩,号子因生命而高亢,“闯海人”与号子如影随形,不离须臾也。




“闯海人”如此青睐号子,且引为同道,视为寄托,其原因可做如下解释。

一是“闯海人”生当旧时代——“有帆的年代”,生产力低下,生产手段落后,渔民或船民生产作业极为艰苦,尤为辛劳,因此,节奏明快、铿锵有力的号子辅助其劳动,一人呼而众人应的号子便脱颖而出。客观地讲,号子的出现,至少在精神上做到了心手合一,不仅高扬了情绪,还提高了劳动效率,滋润了人际关系,更彰显了“闯海人”的豪迈。可喜的是,粗鄙而原始的号子,几经点染、磨砺、加工之后,开登堂入室之始,人气指数见长。名不见经传的号子,已然成为民间艺术之奇葩,为长山群岛地域文化的兴盛,提供了充足的养分,也足可证明艺术源于且高于生活的道理。

二是“闯海人”为一特殊群体,漂泊四海,寄身天地,极能感知在大自然与人的博弈中,人的渺小与无奈以及心生回归的强烈渴望。以是之故,在喜与悲的世界中,“闯海人”舍家而闯天下,家在他们心中,极受珍重,也极有份量。不难看出,“闯海人”吟唱的号子,既有海的畅快,又有家的温馨,铿锵的旋律,低回的曲调,伴着海浪的轰鸣,唱出了“闯海人”的无限心曲。

三是长海号子调式古朴、简单,唱词也不多,用词多为“哎” “呀” “啊” “哎”等感叹词,似乎仅仅是“哼唱”。它不含寄托,有些寡淡,也缺少兴味儿。其实不然,如若仔细谛听,用心体会,那号子的“表演”如此炫目,如此动人,用振聋发聩形容之也决不为过:船老大等众伙计,凝神敛气,摆好架势。号子头儿口吐丹田,吼声如雷。十几条精壮汉子,吐声应和,气场浓浓。苍凉的号子,或高亢,或低回,直冲云汉,响遏行云,帆扬起,风声猎猎;锚出水,水声潺潺;船起航,离弦如箭。“闯海人”远航了,闯海的号子也随风荡漾。

人们不禁要问,“闯海人”的号子秘密何在,为什么要一探究竟?说来也简单,“闯海人”的秘密就是他们对桀骜不驯的海的世界的感悟,就是“闯海人”由经验而超验思维的转变。诚然,这转变是“闯海人”不自觉的过程,也略带一点儿“神秘”,但恰是这一转变,让“闯海人”在号子中留有寄托,在寄托中见证超验,生发出万物皆灵,尊重自然的素朴思想。

我们都知道,在旧时代,“闯海人”多为贫苦人,识字者不多,有文化者鲜见。从号子的师承关系,号子的发展谱系,我们足可看见号子的端倪,足可窥见号子的轨迹。

实事求是地讲,从号子的第一代传人孙良朋(1818—1866)至第三代传人王德福(1940—),受过教育的人极为少见,王德福先生为小学文化,余者文化几乎为零。当然,第三代传人宋承儒先生是个例外,从某种意义上看,宋先生是长海号子的集大成者,他不仅对号子多加整理,且将其音乐元素加以整合,口记心传,几十年笔耕不辍,创作出大量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,今有《大海放歌——宋承儒歌曲选》一部,内中的作品对号子多有继承,创新者亦不鲜见。宋先生的创作可圈可点,其劳动不仅拓展了长海号子的发展空间,也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,提供了很好的范例,做出了应有的贡献。

经验告诉我们,“闯海人”文化的有无,或受教育程度的多少,并不是超验思想存在与否的前提,就创作主体而言,超验不同于经验,它是主体对其命运形而上式的思考。而经年的海上生活,“闯海人”已然见惯了生死。有道是“生于忧患,死于无奈”。在“闯海人”的视域中,严酷的生活现实,桀骜不驯的苍茫大海,不仅积淀了“闯海人”的苦乐观,也铸造了“闯海人”的生死结。在浩瀚的大海中,人随大海而浮沉,人的命运全然为超验世界所主宰,因此,与大海为伍的“闯海人”,其生与死、苦与乐有着极大的偶然性。无独有偶,作为情感的表达,思想的寄托,号子为“闯海人”情绪的挥发提供了载体,并展示出生命的坚忍与力度。简言之,号子蕴含着生命的密码,号子驻足着生命的律动,号子是“闯海人”内心的独白,号子是“闯海人”生命的绝唱。

作为传承与保护并举的成功范例,由长海县文工团赵振胜、付清君主创,曾荣获文化部首届“文华奖”的轻歌剧《海蓬花》,让长海号子这一曾经不见经传且土气十足的民间艺术,人气飙升,蜚声内外。



《海蓬花》导演韩振曾说过,《海蓬花》的音乐,之所以如领异标新二月鲜花,生活气息浓,艺术水准高,并获得观众们的青睐,说到底,我们是在渔民号子、海岛民歌、渔家小调的基础上,歌剧创作融入了通俗音乐的成份。我们还把长海号子排浪击空般的高亢、深沉,渔家小调潺潺流水般的质朴、清新相融成趣,凸显出新一代“闯海人”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。

传承与保护是一个渐进的过程,而创新是对该过程的助推与提升。在长海号子传承与保护过程中,创新不但不可或缺,它还是长海号子老树新花、繁荣发展的重要前提,《海蓬花》创作如此,《捻船的汉子》的创作亦复如此。

荣获第十届全国“群星杯”金奖的《捻船的汉子》,曾让古老的号子与创新再次结缘,在创新驱动下,长海号子这一生于“桑间濮上”、起于劳动之中的艺术,瞬间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,并泛起朵朵浪花。

从2005年长海号子被列为省级非遗项目,到2011年5月23日长海号子被列入国家非遗保护名录,长海县政府登高望远,慧眼识珠,他们为号子的传承与保护,付出过辛勤的努力,长海各界为号子的发展殚精竭虑,投入了大量精力。尽管老渔工、老渔民的相继谢世,为长海号子的传承保护带来一时的尴尬和被动,但他们不抛弃、不放弃,充分运用现代传媒,辅之以文字记载,包括对传承人的保护等,一定程度上破解了上述难题,使非遗的保护步入了正轨。同时,他们还成立了演唱队,学唱号子、推广号子,多次召开座谈会研究号子,利用“文化遗产日”推介号子,让长海号子登堂入室,唤起人们永久的记忆,使号子深入人心,不胫而走,为广大群众所所喜闻乐见。

传承与保护并举,发展与创新同步。长海号子的保护手段之一,是一年一度的全县群众文艺调演。创作、排练,竞相献技,登台、演出,盛况空前。各乡镇“用楚言,叙楚事”,自觉汲取号子的音乐元素,大胆采用号子的表现手法,创作出大量优秀的作品,蕴含着浓郁的渔乡特色。调演不但丰富了海岛群众业余文化生活,又为号子的传承与保护做出了积极的贡献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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